“现在你的答案还是一样的吗?”殇流景在旁边的座塌上坐下,问道。
络熏沉默了一瞬,答道:“还是那样。救,是为除强扶弱,不救,是力所不及。”
“弱者就该受到帮助,强者不可以恃强凌弱。这就是我的看法。”即便经过刚才一事,络熏的想法有些改变。但是,络熏还是坚持。当然,络熏早就知道自己的答案不会令殇流景满意,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殇流景本身就是个恃强凌弱之辈,络熏怎会期待自己被认同。
“何谓强?何谓弱?恃强凌弱的界限又是什么?”殇流景又开始了他的特有的讽刺,“没有人天生是强者,也没有人注定是弱者,在成为强者之前,他也是一个艰难爬行的弱者,即便是生而高贵,不努力,最后也会被人踩在脚下,任人宰割。”
说这话的时候,殇流景的目光落在络熏身上,毫不隐藏地昭示:说的就是你!
“那又如何,这和不欺凌弱小一点关系也没有吧?”络熏反驳,他承认,殇流景让他认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羸弱,他会努力成为一个强者,不被殇流景看轻的强者。
“怎么没有关系?这世间,弱肉强食本就是不变的真理,你在断定兔子是弱小的同时,也该想到,那条狗也可能被欺凌,你要救那只兔子,可想过那条饥饿的老狗就失去了唯一的食物,即将饿死。如果你够仁慈,何不学那神佛割肉喂狗?要将老狗辛辛苦苦得来的食物夺去?”殇流景停在络熏的面前,微微低头强迫络熏接受他嘲讽的目光。
“人和动物不一样,不必靠欺凌弱小而生存。”络熏不知如何辩驳,只得如此说道。
“有何不同?很多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欺凌,而是为自己的生存争取一丝空间。你刚刚也看到了,如果,刚刚攻击你们的是那样一个人,你还是不得不杀了他。并不是所有的兔子都会被狗吃,并不是所有的狗都会饿死。如果不想被吃,只要努力不被追上便是,不管面对的是狗还是虎狼都一样,就是这么简单。这只兔子连老狗都跑不过,今日不死,早晚有一天会死,救来何用?”殇流景的态度强硬,强硬到没有一丝人心。
“但是,如果每个人都相互帮助,就不会有那些残酷的事,不是吗?”络熏承认,殇流景的话,直指核心,但是,这个世界,本不该如此。
“你愿割肉喂狗么?当然不愿。那么,你又如何让别人相互帮助?”殇流景站到络熏面前,盯着络熏琥珀色的眼眸,像是要将什么印进络熏的心里。
“看到了吗?苍狼和夙湘。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算互不相容,也不得不停止厮杀。要让别人不相互欺凌相互残害的唯一办法,就是,征服,然后成为他们的主人。支配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你现在是皇帝,但是,你的伪善和无用的仁慈,正是他们悲惨的根源。”
第 23 章(修文)
新科状元夜景枫上奏,表示一案已经高振群告一段落,经查属实。络熏下旨将其于西市菜市场斩首示众,络熏亲自监斩。
大略,代祁是没有想到络熏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面临亡国的处境。因而,络熏作为储君,从小,被太傅教导的都是如何成为一个仁善的明君,被教导的,只是宽厚仁爱,却不知,今日,面对满目苍夷,这宽厚仁爱,会成为他的弱点和阻碍。
络熏承认,殇流景的话,即便无法颠覆十几年根深蒂固的思想,但是的确在他心里产生了惊涛骇浪。
决定亲自监斩,也算,给自己一个重新正视的机会。他要亲眼看着,自己的权势是如何将想要除去之人杀死。
而且,希望这一次的斩首示众,能让已经失去信念的百姓,再次对这个破落的王朝,恢复一丝信心。虽然,络熏觉得悲哀,居然沦落到要以杀戮来博取信任的地步。
行刑时刻定在午时一刻,陪同的还有刑司司长徐宏和本案主审夜景枫。
有了上次被行刺的经验,络熏加强戒备,增加了士兵,但是,由于一队暗卫几乎全军覆没,络熏只好减少暗卫,只让一名暗卫以护卫身份跟在身边贴身保护。现在,络熏的一言一行,深受殇流景的影响。不知是不是他的讽刺和轻视太深刻。
西市菜市场人头攒动,百姓们激烈地议论着。待到侍卫高振群押上来之时,百姓准备好的脏水污泥一个劲地朝着高振群招呼,甚至连旁边的侍卫都未能幸免。甚至,有个情绪激动的老人巍巍颤颤地哭喊着还我孙儿来你这畜生之时,一瓢粪浇在高振群的头顶。
侍卫想要制止情绪暴躁的群众,络熏挥挥手示意不必,面色坦然地看着如同刚从地沟粪桶里爬出来的高振群。
经过了前一天的阴沉,憋了许久的老天下起毛毛细雨。漫天的油纸伞让刑场更加拥挤不堪。
徐宏不时盯着计时的沙漏,望着跪在中间的高振群,眼眸里泛着精光,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夜景枫坐在络熏的身旁,小声地说着高振群的有关处理。
高振群犯的不是滔天大罪,络熏自然不会残忍地要抄了高家,至少,那些妇孺是无辜的。
络熏知道,高振群这样的无能之辈也能做到卫安省的户司,不仅因为他和江左相是姻亲,而且,高家是开国功臣,一直受了皇家的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