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那年,他刚好十八岁。

在大多数人开始幻想风花雪月,开始情窦初开,开始享受挥霍青春年华时,他在马不停蹄地想赚钱,攒钱,赚钱,攒钱……

千帆绝对属于昼伏夜出,mb酒吧两点关门了他才能走,开着余小鱼以前放在店里摩托车。折腾一下也得两点半才能睡下。

他现在一个人吃住,不用在意吵到了谁。

奶奶是两年前走的,在千帆和余小鱼好不容易凑齐了手术费之后,走得无声无息,谁也没有发现。

余小鱼那天还在电话里说:“不差钱了啊,鱼哥明天就回去。”

电话里,千帆感觉余小鱼说话艰难,在拼命忍着什么感觉似的。

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替人看场子,遇到两伙人火拼,他的肩膀被一个啤酒瓶擦破,鲜血正汩汩而流。

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用来钱最快的方式给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筹集救命的钱。

这个社会说不上绝对的善或者恶,就看你愿意把它看成什么样的。当你看它只觉得“恶”心中的魑魅魍魉便挣脱牢笼,作乱出你眼中的恶。他们到底觉得社会还有点温暖,当那位素不相识的老人带他们回家,当那位素不相识的老人为他们垫医药费,絮絮叨叨着“这么小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当那位素不相识的老人为了一只找不到的母鸡跟邻舍急红了脸,只因为那只母鸡下的蛋要给那俩小鬼吃……

她勤勤恳恳战战兢兢地活了一辈子,晚年才换得膝下承欢,那点亲情像冰窟下封藏千年的雪莲终于等到春光,抖擞着绽放经年的温暖,她把没送出去的疼爱和唠叨悉数掷予千帆和余小鱼,她觉得还有更多话没交代,却不料死神来得更快……

老天从来无情,一个苟延残喘的生命最终没坚持到他们回家。

两人第一次在那个家里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最后千帆说:“奶奶一辈子没住过大房子好房子。”

那些钱给奶奶买了市里风水最好的墓,千帆想,奶奶要骂就骂吧,这辈子就这一次奢侈了。

以前第一次送千帆去医院,奶奶说:“哎哦,住院贵哩真是烧钱哩。瓜娃子快快好啊!”

以前供千帆读书,奶奶从里三层口袋掏出一把学费,冲老师挤出一个歉然又自卑的笑:“老师给数数够不够哩?”

以前帮千帆买二手三轮车,一老一少几乎逛遍镇上的三轮车行,到了晌午时分,奶奶拿出早上烙的饼一人一半,说:“旧成那样了怎好意思卖那么贵哩?”

以前给余小鱼看伤,买营养品,奶奶眉头也没皱一下,听到什么对骨头生长好就买什么,奶奶说:“这孩子合眼缘,投缘,喜欢哩!”

……

余小鱼拍拍千帆的肩膀,两个人颓然而立,夕阳把老屋子罩在其中,红彤彤的一片。明明是破旧的红砖黑瓦房,硬是营造出金碧辉煌的错觉。

落日余晖撤得极快,方才还金碧辉煌,霎时又迅速灰败,就像站在老房前回首奶奶单一又乏味可陈的一生。

一切海市蜃楼一般,这些年与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仿佛真的是黄粱一梦,岁月静好得不像话。

“我们……走吧。”千帆把地上的烟头扫了扫,“奶奶不喜欢烟味。把门窗锁好,水电关了……我们走吧。”

千帆声音是沉痛的压抑的哭音,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流泪。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待他最好,最疼爱他的一个人,也是一起生活最久的一个人。他没有发财致富的宏愿,他想出人头地想家财万贯,是因为他知道他哪天出人头地家财万贯了奶奶会很高兴的,生活会更好的。

一直埋头努力的人一下子失去目标,失去依托,生活的信念就像被抽去脊梁骨的身体。所以千帆消沉了一段时间,在跟余小鱼搬到了另一个城市时。余小鱼在做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等他从迷迷瞪瞪里醒来,良心发现要关心一下这位半路杀出的便宜大哥时,余小鱼已经是那间mb酒吧的员工了。

千帆不是没阻止过他,余小鱼说预支了工资的,再说他会小心的,都戴了套。

千帆仅有的常识在告诉他,余小鱼的工作简直是每天在踩地雷阵。余小鱼无奈,他的好脾气很快见底:“你是不是看不起同性恋?!是,我就是卖屁股的,怎么了?没有我去卖,房租怎么办,你吃什么!你整天就像个失魂的野鬼一样,我靠你赚钱吗?!”

余小鱼很少大发雷霆,因为他觉得乱发火的男人太失风度了。相比之下,千帆更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他的生活经历教他内敛,收敛,压抑,含蓄,他的一切感情都包在薄薄的蜗牛壳里,蜗牛壳又覆满了刺猬刺,他怎么能抽筋剖骨地对人展露。

被余小鱼这么一吼,要面子的千帆突然不说话了,他方才那堆很有科学根据的言论,那咄咄逼人的劝说显得那么自惭形秽。

“不是,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我,我只是……”千帆舔舔舌头,他少有表达不顺的时候,特别是在余小鱼面前,他觉得余小鱼虚长他两岁真的是虚长,实际上想法比他还幼稚呢。所以他跟余小鱼相处,内心一向以兄长自居。

千帆说:“你那边还缺人吗?服务员或者保安之类的。”

余小鱼火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他给自己点了烟,分给千帆一根,语气有些惊讶:“你?”

“不然你?”

两个人笑着笑着,呛烟了。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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