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并没有威喝姜珞勿要乱动,或不许再往床榻走,他只随着姜珞的步伐也一步一步慢慢地到了姜念珑所在的床榻前。
姜珞终将在床榻前停了下来,僵着声音道:
“你说……她叫什么?”
赵掌柜也跟着再次来到床榻前:“念珑!她是小小姐念珑啊老东家!当年小小姐的名字还是您亲自给取的啊!您难道忘了么?!”
姜念珑——姜珞念着姜珑儿!
这是当年他给自已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取的名字,就因着在她满月摆酒之时,珑门客栈里的老伙计们都说她像极了当时已是失踪的姜珑儿,所以姜珞便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他怎么会忘,怎么能忘?!
姜珞嘴唇动了动,上下两片唇瓣轻颤着,来回碰触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看着绻缩在床角的女子惧怕他像惧怕着魔鬼一般,他心中的悔便如汹涌的波涛般迎面给了他一个狠狠的痛击!
姜珞唤道:“小念珑……”
这一声唤唤得万分艰难,也几欲听不到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似是怕再惊到床角的姜念珑一般,姜珞唤得小心翼翼。
可惜姜念珑早已被惊吓过度,除了嘤嘤地哭着,她连向来疼爱她的赵掌柜也认不出来,姜珞的靠近与唤声只让她更加害怕得浑身颤抖。
阴十七上前一把推开姜珞,姜珞瞬间不受控制地往一侧倒去,似是没有防备,也似是一切早无所谓,姜珞被推得侧倒在地。
展颜虽有及时收回长剑,可剑锋还是割破了姜珞颈脖的表皮,血丝顿时便流了出来,浮现出一道小小的血口子。
阴十七瞪着一脸悔意的姜珞,斥声道:
“你叫她做什么?你这个时候叫她还能有什么用!在她被玄法侵犯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在你下药让神智不清的玄法做那qín_shòu不如的暴行之时,你又在做什么?现今你知道她便是姜念珑,便是你分开了十数年的亲生女儿姜念珑,你才后悔了!可你好好瞧瞧姜念珑,你觉得你现今后悔了还来得及么?!”
赵掌柜蹲在倒坐在地上的姜珞身侧,听着阴十七怒斥姜珞的话语,他嘴里一会唤着老东家,一会又唤着小小姐,已是不知该如何言道。
姜珞摇头呢喃道:“我并不知她是小念珑……并不知她是我的女儿小念珑……”
展颜将长剑重新入鞘,冷眼看着双眼已失了神采的姜珞喝斥道:
“白兰芷、英茵、小芝三人皆死于你手,难道就因为她们并非是你的女儿,她们便该死?你便半点悔意都没有么?难道你女儿的命是命,旁人女儿的命便不是命么!”
展颜说得激动,几乎是口沫横飞,俊美的面容更是横眉竖目,眼里仿若含着一把利刃,倘若姜珞敢点下头或说个“是”字,他必将姜珞杀个死无全尸。
倘若不是他剑已入鞘,就凭着展颜此刻这副恼愤骇人的模样,阴十七半点也不怀疑下一刻他会一剑便结果了姜珞的性命!
向来都是她容易激动到这般失态,展颜却是头一回,他所质问姜珞的话并没有错,可他说这话时的激动神情却让阴十七心中有了疑惑。
就像是之前她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姚氏明知儿子曾品正是杀人凶手,却还是百般包庇之际,她心中瞬间某处被触动,极是悲愤无法冷静,继而控制不住自已险些冲出去打草惊蛇的时候一样,也是这般毫不掩饰地激动愤慨。
她激动到失态,阴十七半点也没觉得奇怪,因为她知道她向来便是有个事到临头便会偶尔不知分寸的毛病,她更是容易冲动,这样冲动的性子很容易坏事。
可展颜却是不会,他向来沉稳,无论外间事态情况如何,发展得有多严重或有多不可挽回,他素来都是一副胸中自有沟渠的淡然模样。
然此刻此景却又是为什么?
姜珞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哪一点触动了展颜心中那一个不可触动的禁忌?
阴十七心中疑惑,对此却未再多想,姜珞与玄法这两个跨越了二十年的杀人凶手还在她的眼前,展颜身上即便有再多的秘密令她疑惑,也得等到结了案子之后再说。
即元去通知了花自来,花自来带着众衙役赶到后山菜园小木屋时,便是看到姜珞跌坐在地、赵掌柜蹲于姜珞身侧、姜念珑满面惊怕地绻缩在床角、阴十七怒目瞪着沉默中自责的姜珞、展颜亦是冷如冰霜般驻立于姜珞面前的一幕,而在几人外则还有被阴十七打昏过去的玄法,及两个被姜珞用迷]香迷昏的衙役。
除了花自来与众衙役,姜景天也进了小木屋,当看到屋里的一切时,特别是一身衫裙几乎遮不住春光的姜念珑时,他忙脱下外袍快步走近姜念珑。
毕竟是姜念珑最信任,连神智被吓得微乱之际还喊着“哥哥救我”的哥哥,姜念珑并没有排斥姜景天的靠近,而是顺从地让他为她披上外袍,并投入他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姜念珑不再是嘤嘤声地低泣,而像是一个在外边受到了欺凌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中可依靠的父母般,一投入姜景天的怀里便放声嚎然大哭!
听着姜念珑伤心委屈到极致的哭声,姜珞更为心痛到无以复加,心中的自责与悔意如漫天洪水将他淹没,令他倍受煎熬。
阔别生离十数载,再见却未料竟是这般情景。
姜珞原以为此生再无见到亲生子女的一面,现今终于见到了已长大成人的长子与yòu_nǚ,却是在他自已亲手造就的悲剧